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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淮(九)

第九章:秘密

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,就连向来温暖的江淮一带,竟也下起了纷飞的大雪。面前有一碗酒,酒是温过的,散发出来带着微微芳香的氤氲之气,刘晔望着碗中的酒,每当屋外卷起一阵寒风的时候,那酒面也被透进来的风吹的摇曳起来,荡起一丝波纹。鲁肃坐在对面,不时的拨弄着炭火,他有些忧心的望着外面的光景,叹着气对刘晔说道:

“今年真是天灾不断,秋天很多地方都已是颗粒无收,没想到又是接连几场大雪,听闻已有不少人冻饿而死了……哎!”

“士卒冻死,人民相食,袁术竟还只知放纵,本来以为他名声响彻天下,好歹也应该是一位英雄,没想到竟如此短视。”

刘晔摇了摇头,端起眼前的那杯酒,一饮而尽。

“我看他也是无计可施,苦中作乐而已,他一路被人追打至此,哪里还有心力去争天下,做英雄呢?”

鲁肃又帮刘晔盛上新酒,两人没有再接着说下去,相对坐了一会,鲁肃才又问:

“那位郭先生,走了之后也没有什么消息?”

刘晔听到他问起郭嘉,愣了一下。郭嘉走了已经有一年多了,至今也没有什么音信传来。这个浑身都是秘密的郭嘉,算起来从刘晔第一次在淝水河畔见到他,已经过去了六个年头,他一直安安稳稳的住在刘晔家中,平时见到,也都是一副悠闲又无所事事的样子,每日除了读书,便是要和刘晔说一番天下大势,如此亦师亦友,就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刘晔给他养老一般,乃至于有一日他忽然接了一封急书,满脸疑惑的来与刘晔告辞,倒是把刘晔惊的半天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
“奇怪奇怪……”郭嘉摇着头,好像碰到了什么天大的怪事一般,嘴里反复的念叨着这两个字。刘晔从他要走的震惊中缓了一会,终于觉得他念叨的烦了,打断他说:

“有什么奇怪的,你还会说第三个字么!”

郭嘉终于抬起头看了看他,乌黑的瞳仁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芒,他笑了笑对刘晔说:

“这写书信的人叫我去见曹公,你说奇怪不奇怪?”

刘晔刚想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,忽然平时所推测的那件事情如同惊雷一般,劈进他的脑袋,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,结巴了一下道:

“曹……操?”

“曹操!”

“那个给你写了书信的人是谁?”

“……一个恩人吧。”

郭嘉回答完刘晔的问题,就紧紧地盯着刘晔的眼睛,刘晔被他盯的非常不舒服,过了半天才勉强说道:

“知道了知道了,曹操和袁绍好像闹掰了。”

郭嘉这才笑着点了点头,一副很欣慰的样子,刘晔看了他的表情,才又问:

“那我猜对了?你是袁公派来的?”

“那倒也不是,我不是谁派来的,也就是还辛君一个人情,顺便来游历游历。”

刘晔听到这里更是疑惑,问道:

“那你游历为什么就只在我家混吃混喝?”

郭嘉听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刘晔的头道:

“哎,小朋友就是小朋友,你没受过苦哪懂这些,旅途艰难啊,没钱吃饱喝足还怎么干活呢!”

刘晔伸手抓住他在自己头上拍的手,甩到一边,冷笑着说:

“那现在你真打算去见曹公了?”

郭嘉笑着收回自己被他甩到一边的手,来回度了几步。

“我……我如今也没有什么好主意,我的那位恩人,看人的眼光比我可高多了,也许……”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刘晔:

“不过说起来,你不是也见过曹公的么?不妨你来说说,曹公此人究竟如何?”

他一提起此事,刘晔脑海中就出现了那个幼时见过的曹将军,他浑身浴血,手持长剑,在摇晃的火光中杀人,简直如同地下爬出来的恶鬼一般,他又忍不住抖了一下,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跟郭嘉讲起了他当年的那番经历,他讲的很慢,也很细,他恐怕是永远也忘不了在龙亢的那个夜晚了,这么多年过去,每一个细节他竟都还记得无比清晰。

郭嘉边听他讲,边沉默着只是点头,最后等他说完,他才长叹了一口气道:

“若如你这般说,曹公岂不是只有匹夫之勇了?”

刘晔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,他点头也不是,摇头也不是,鬼使神差的就问了一句:

“那袁公又是什么样的人?”

“盛华一般,恐怕天下之人,看过他一眼,都会觉得他是众望所归的明主。”

“天下之人?那你呢?”

郭嘉犹豫了一下,低下头仔细想了想才说:

“我和辛君也说过,我倒觉得他并非是能够成就英雄之业的人,但是……我其实与他也不过数面之缘,看到得那些又怎及那些整日在他身侧的人?所以,我也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。”

听他这么一说,刘晔的疑惑好像一下子都解开来一般,他笑着对郭嘉说:

“你说的太对了,曹操这个人,生于世上已有几十年了,我见到他的时间也不过区区几个时辰,他是只有匹夫之勇还是智勇兼备,我也是不知道的。”

郭嘉有点惊讶的看着他,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,

“你这个小朋友,终究还是长大了啊!”他接着说:

“可是就算长大了,也不一定就什么都明白,比如我吧,现在就还是不知道该听谁的,毕竟让谁吹起,自然都是自己的主公最好,不然早就跑了,对吧?”

刘晔呵呵的笑了一声,鄙视的看了郭嘉一眼道:

“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!”

“哎!我并没有识人之明啊。”郭嘉摇摇头。

“什么识人之明,明日之事谁今日就真的说的清楚,不过是胡猜乱说而已,你猜你的就行了。”

郭嘉沉默了一会,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了笑容,他又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刘晔的头,道:

“说的也是,我不就看出来你会给我买酒了么,这么看来我还是有点识人之明的!”

“只是……”他惋惜的摇摇头:“无法参加你的冠礼了。”

 

刘晔冠礼的时候,取了个字叫做子扬,只是这个事情他也没法告诉郭嘉了,他如今一点音信都没有,也许这就是说明他觉得曹公还不错就留下了?要么就是又跑到哪里混吃混喝了。郭嘉临走的时候,还给他留下了几个人,当年被郭嘉说服而成为许贡宾客的两个贼人头目,还有他的旧相识陈义,在许贡死后都失去了踪迹,谁知道原来是被郭嘉藏了起来。刘晔也隐约猜到这几个人恐怕都是郭嘉要埋下的暗线,只是这几个人究竟是听命于袁绍麾下的辛评,还是直接效力于郭嘉,他都不便过问,睁只眼闭只眼的糊弄过去就算了。

这些事情当然都不能和鲁肃讲,听见鲁肃问起,他也只能敷衍的说:

“不知道又去哪里混吃混喝了,哪里还想着来个音信呢?”

鲁肃摇摇头,刚要说话,几个平时和鲁肃一起习练骑射的少年闯进来大叫:

“不好不好,外面来了一队人马,直向家中而来,怕是打劫的贼人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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